（選自《樅陽陳氏敦本堂宗譜·傳記》）

作者：（清代）張廷玉

校注：（潤方）曹克考

乾隆五年庚申，曾序同鄉(xiāng)陳常翁先生家乘，因悉其氏系之綿翼[1]、子姓之蕃昌、德行文章之繼繼繩繩，用慕常翁之為人久矣。

今嵗首夏，先生慶八十，德配張孺人先一嵗亦晉八秩觴。哲嗣曉升致書，請余文為壽。余知先生深，故不為祝嘏[2]之虛辭，惟實述其碩德嘉修及孺人之閫範，以侑一觴焉。

先生賦性醇篤，勵志整躬。事兩代盡養(yǎng)祭之禮，追紹前業(yè)，無不致其慤信[3]?？傒犚蛔逯畡?，綱紀得宜。撫育孤姪暨姪孫如己出，自繈褓至於今，慈愛之情畢至。教家則以孝友、讀書、謹行、勤儉，遵黃勉齋[4]訓家“五事”為橅示[5]。

宅在邑之南鄉(xiāng)樅陽鎮(zhèn)，足跡不入城市。與鄰近戚友往來，以誠相接、以道相規(guī)。有爭議未決者，咸就剖折，每帖服無異辭。

所居臨水，曲流深泚，與中江通。春秋佳日，與夫雪月空明，率良朋、挈壺榼[6]、縱輕舠所如，歌吟於一碧萬頃間：以煙雲為席幕，聽漁笛之悠揚。蓼港蘆汀、鷗閒鷺泳，皆足以暢其恬淡之懷。真樸之素方之古人。其張志和[7]、陸天隨[8]之流亞歟？

令子曉升，淵通穎異，蜚聲藝林。遊京師久，予卓知其才。詣諸孫班班茁秀，若芝蘭瓊樹，羅列階戺[9]。先生與孺人，鶴髮?鬖[10]，怡然相對，動頣指揮[11]，皆如所欲。

孺人為名門令媛，婉嫕[12]齋莊[13]，明婦訓、勤女紅，事事精辦。凡先生仁厚之行，得之孺人之贊襄者居多。昔冀缺[14]與妻相接如賓、鮑宣[15]與桓少君共挽鹿車[16]、王汝南[17]閨房之中有郝夫人之法，古今博為美談。然則先生之門內，甯有殊於此哉？

《易》曰：“視履考祥，其旋元吉[18]。”又曰：“天之所助者，順也。”先生與孺人齒德日增，彌高彌邵，將見同享期頤之壽。榮膺褒賜，旌表門閭，使鄉(xiāng)鄰族黨之人，登慶老之堂、?[19]延齡之醑，相與拊躍[20]，頌揚之不置。誠為清時之昌瑞也夫；誠為吾鄉(xiāng)之盛事也夫。是為序。

乾隆十二年 嵗次丁卯 孟夏月吉旦

賜同進士出身 光祿大夫 太保 保和殿大學士 三等伯

年家眷弟 張廷玉

拜譔

 

【注】

[1]綿翼：“綿綿翼翼”省稱。接連不斷而眾多。綿綿：接連不斷；翼翼：謹慎，嚴肅，整齊有秩序的樣子；茂盛眾多的樣子。語出《詩經·大雅·常武》：“ 王旅啴啴,如飛如翰。如江如漢,如山之苞。如川之流,綿綿翼翼。”

[2]祝嘏：祭祀時致祝禱之辭和傳達神言的執(zhí)事人。 《孔子家語·禮運》:“諸侯祭社稷宗廟，上下皆奉其典，而祝嘏莫敢易其常法，是謂大嘉。

[3]慤信：意思是誠實。... 《荀子·哀公》:“故弓調而后求勁焉,馬服而后求良焉,士信愨而后求知能焉?！?/span>

[4]黃勉齋：即黃干，字直卿，號勉齋，黃瑀第四子。宋紹興二十二年(1152)生。自幼聰穎，志趣廣遠。年十七，父歿。淳熙二年(1175)，黃干往見劉清之求學，清之奇其才，令從朱子授業(yè)。

[5]橅示：亦作“橅倣”。效仿示范，照某種現(xiàn)成的樣子學著做。

[6]壺榼：意思為盛酒或茶水的容器。亦借指鋪陳酒具飲酒。

[7]張志和：（732年－774年），字子同，初名龜齡，號玄真子，祖籍婺州金華（今浙江金華），唐代詩人。先世因“不忍坐視民患”，棄官隱居黟縣赤山鎮(zhèn)（今祁門縣祁門鎮(zhèn)）石山塢，又遷潤田張村庇。

[8]陸天隨：原名陸龜蒙，蘇州吳縣人，唐朝文學家，字魯望，別號天隨子、江湖散人、甫里先生，曾任湖州、蘇州刺史幕僚，后隱居松江甫里。

[9]階戺：臺階兩旁所砌的斜石，借指堂前?！渡袝?/span>·顧命》：“四人綦弁，執(zhí)戈上刃，夾兩階戺。” 戺：音 shì。

[10]?鬖：sēn sān。毛髮散亂下垂的樣子。宋·韓維《孔先生以僊長老山水略錄見約同遊作詩答之》詩：“仰窺陰洞看懸乳,白龍垂鬚正?鬖。”

[11]動頣指揮：猶言“頤指”。不開口說話,只以面頰表情指使他人做事。《漢書.卷四八.賈誼傳》：“今陛下力制天下,頤指如意。”

[12]婉嫕：wǎn yì，亦作“婉瘱”，意指溫順嫻靜；柔順和美。《漢書·外戚傳下·孝平王皇后》：“太后時年十八矣，為人婉瘱有節(jié)操。”顏師古注：“婉，順也；瘱，靜也?！?/span>

[13]齋莊：嚴肅誠敬。《史記·秦始皇本紀》：“遂登 會稽 宣省習俗，黔首齋莊，羣臣誦功。”

[14]冀缺：亦作“兾缺”。 郤缺的別名。 春秋時晉人。因其父芮封冀 ，故又稱冀缺 。 臼季見其耕于冀野，夫妻相敬如賓，薦之于晉文公 。后代趙盾為政。謚成子 。

[15]鮑宣：字子都，西漢哀帝時人。祖籍河北，出身農家，少好學，明經。后得舉孝廉，入為郎官。因學識淵博，品行高潔，被大司馬王商征召，薦為議郎，哀帝初大司空何武又舉薦為諫大夫。鮑宣的妻子，是桓家的姑娘，名叫少君，也有很高的品德。曾把華麗的服裝和飾物全部歸藏起來，改穿短布衣裳，和鮑宣一起拉著小推車，回到家鄉(xiāng)。

[16]鹿車：古代的一種小車。意謂“窄小裁容一鹿也。

[17]王汝南：即王湛（249年－295年），字處沖，太原晉陽人，曾歷任汝南內史、太子洗馬、尚書郎等，曹魏司空王昶之子。襄城的郝仲將家境寒微，所以女兒沒人上門求親。王湛看見郝仲將的女兒后，便立刻前來聘娶。后來郝仲將的女兒果然有過人之處。

[18]視履考祥，其旋元吉：語出《易·履卦·第六爻·上九》：“視履考祥，其旋元吉。”這句爻辭的意思是：回頭看看走過的路，詳細察看一下吉兇禍福，反身自省，這樣是吉祥的。視：察看，審視。視履，審察一下走過的路。考祥：全面仔細地考慮。旋：反復，返回。

[19]?：jū，挹亦抒也。皆謂挹酒於尊中也。

[20]拊躍：拊操踴躍。拍手歡呼跳躍。形容十分興奮喜悅的狀態(tài)。漢·馬融《長笛賦》：“魚鱉禽獸聞之者，莫不張耳鹿駭，熊徑鳥伸，鴟視狼顧，拊操踴躍。

【曹克考點評：敘事脈絡清晰、明了，文辭優(yōu)美、雅致。敘述描寫，利落生動；夾敘夾議，評點精道；引經據(jù)典，熨帖無痕。不愧為大家手筆！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