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母親是一個心善手巧的人。我們一家人的衣服鞋襪，都是她裁剪縫紉的，遠(yuǎn)遠(yuǎn)近近的鄰居也時常找她幫忙。他們常常是拿著一塊布和一個線圈來，拿著一件成衣和半個線圈走的。

什么尺寸的的衣服，母親只須看看，或者聽來人說說，就下剪子了。但新樣式的衣服，母親卻一定要見新衣，并用尺子橫橫豎豎的量幾次后，再動手。

我們家的那臺上海產(chǎn)的臥頭縫紉機(jī)，經(jīng)常壞，一般都是母親自己打開修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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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手藝在身，其實更累人，因為要幫忙的人，都是在休息時間過來的：中午、晚上、雨雪天，他們來了，不是放在這里，等我母親空閑了再做。他們知道我母親不會有空閑，所以一定要看著她做。

我們一家人，從來不會衣衫不整。來我們家玩的小朋友，如果被我母親看見衣衫不整了，她一定會把他們的破衣裳補(bǔ)好。

1975年夏天，一個上門要飯的老頭來到我們家。母親看見他夏天還披著一個老棉襖，就說：“你把襖子脫下來，我給你改成兩件單衣吧？”

也許是出于感激，那個老頭撫著我的頭問我：“小兄弟，幾歲了？”我那時不懂事，認(rèn)為一個白胡子老頭喊我小兄弟，是一種榮耀，就愉快的回答他：“老哥哥……”

我的話剛出口，就被我母親給止住了：“你喊他大爺！哥哥不是你喊的！”

“他愿意啊！”我還要辯解，母親卻沒給我機(jī)會，她繼續(xù)教訓(xùn)我：“他愿意與你平輩相稱，不等于你有這個資格。你要知道自己是一個小孩子！”

我心里不服氣，因為村里的老頭向小孩喊叔喊爺?shù)默F(xiàn)象也有。

“那不一樣。人家是按輩分排出來的。你和他不能排輩分，要講道理，按禮節(jié)稱呼?！?/span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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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把改好的一件白襯衫、一件黑布衫和一團(tuán)棉花交給那個老頭，還說：“等秋天來了，你再過來，我還給你改成棉襖?！?/span>

那個老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，流著眼淚說“謝謝閨女！謝謝閨女！”

但那年秋天，老頭并沒有來，母親為此還問我打聽消息。我也沒遇到，就混亂回答說，可能已經(jīng)死了吧？

“可能真的是死了！要不，他怎么會不來呢？”母親連連嘆息，我看見她眼里還含著兩顆淚滴。